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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於凜冬18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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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於凜冬18(完)

那天風雪正大,多羅裹上披風和頭巾,被風吹得身體傾斜。

他緊緊揪著衣領,抵禦不斷灌進身體裏的寒風。

20分鐘的路程,他走了近1個小時,如果他不是變人,很難堅持下來。

雪地裏,那輛房車的車窗裏映出暖白色光,遠遠看著就能感受到裏面的溫暖。旁邊的冰屋裏有嬉笑的聲音傳來,仿佛凍結了四周的寒冷,將風雪阻隔。

這裏與貧瘠的牧場不同、與裝飾考究的學校不同,是多羅見過的最溫馨的地方。

他踩沒過小腿深的雪,沒註意到自己靠近時碰到線,已經碰響了連接到雪屋裏的鈴鐺。他一步步走向雪之城堡,在敲開雪屋的門打開前便一頭紮了下去,卻落到一個溫暖的懷抱裏。

醒來時,多羅睡在方舟松軟的床上,室內溫暖的空氣包裹著他。

“多羅,好久不見。”黎白安在旁邊的桌子上看資料,掃了他一眼說。

“黎上校。”多羅楞了一下,猛然想起自己的使命,“求您救救我的母親!”

“你的母親還活著?”黎白安思索著營地裏變人的情況,她不記得所有人,但有特意留心每個變人。

“她是我的養母,她是學校的校醫。避難所塌陷時我正在校醫院處理傷口——是被其他同學推倒摔傷的,我和老師困在一起,老師為了救我手臂被落石砸得骨折。被困在地下時,她一直在安慰我。離開避難所後,我跟在她身邊幫忙,她教我醫學知識。她不怕我是變人,也不許其他人欺負我。她是我的人類母親。她太辛苦了,從昨天開始發燒,額頭燙手,營地裏已經沒有藥品了。”多羅邊哭邊說。

黎白安摸摸他柔軟的頭發,問:“你休息好了嗎?”

多羅茫然點頭。

“來吃點東西。”黎白安說。

多羅欲言又止,最終還是順從地吃了半個罐頭,然後眼巴巴地望著她。

黎白安拿出一枚紅色的果實,放到他手心裏,說:“希望它能幫助你。”

多羅眼中亮起了光,他雙手捧著紅果實,忙不疊地給黎白安鞠躬,“謝謝,謝謝您!”

他跑出方舟,顧不上與冰屋裏聽到動靜追出來的其他人告別,一路跑回營地。

黎上校一向對他很好,營地其他人的口中她好像有點亦正亦邪,但她肯定是有本事的那個。她給的東西,一定好用!

霍華德和幾個人都惦記著多羅,在帳篷裏坐立不安地等著他回來,這不僅關系到營地一位醫師的生死,也關系到今後他們再遇到問題,黎白安能給予多少幫助。

多羅跑回營地,在帳篷門口的雪地摔了一跤,臉被冰塊擦破了皮,但紅果實始終被他護在懷裏。他叫醒臉色發白、眼底烏青的校醫,把山楂一樣的果實送到她嘴邊。

校醫強打精神吃下紅果實,又昏沈沈地睡了過去。

多羅守在床邊,堅持到快要天明才打起瞌睡,沒一會兒他覺得身上一暖,睜開眼,看到母親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龐。

醫師的病好了!

營地裏一片沸騰。

他們的最大困擾——疾病,終於有了應對辦法。

更多的人結伴前往山峰,堵在方舟門口,請黎白安賜予他們紅果實。

黎白安他們不得不在山峰入口處掛上一條白繩,與來訪者說好規矩,白繩相當於門,以內是他們的私人領地,來訪者不可以進來,如果有事情需要幫忙只能在繩外排隊。

不過黎白安並不經常在雪之城堡,她要去勘察地形,觀察雪原的變化,來訪者經常走空。

於是霍華德主動向黎白安提供了一頂帳篷,搭建在山峰的另一邊,並與她約定,每五天固定半天在帳篷裏聽取大家的困難。

起初,黎白安有求必應,無論是紅果實、種植方法、建造圖紙,凡是她有,盡力提供。

大家對她愈發感激,即使黎白安不在山峰的帳篷裏,整頂帳篷前也經常有人長跪不起,念叨著感謝的話。

更有甚者,用石頭或者冰刻出黎白安的雕像,放在帳篷邊和家裏祈求保佑。

朱蒂這時才知道,原來紅果實是變異菠菜二次變異結出的果實,既然如此大家何必祈求得如此費力,營地自己也可以生產。

黎白安為什麽不告訴他們呢?她一向不喜歡麻煩的,為什麽這次不把這件事推出去?

是不是她享受被人愛戴的感覺?其實任誰都會喜歡吧。

朱蒂不覺得她是個自私的人,也能理解她喜歡有主動權的感覺,可她有些猶豫要不要把紅果實的獲得方法告訴霍華德,或者偷偷暗示一下,只要他們種植的菠菜足夠多,一定能發現其中的奧秘。

黎白安難道沒考慮過自己的“法術”被拆穿的那一天嗎?

朱蒂左思右想,決定直接向黎白安坦白自己的想法。

“你可以告訴他,但即使他們種植也得不到同樣的果實。”黎白安微笑解釋道,“自然狀態下結出的果實達不到治病的效果,我和艾普西龍修改過果實的基因編碼才有現在的效果。但這種東西不能交到人類手中,如果有一天科技恢覆到凜冬之前的水平,人類為了獲得無限的紅果實開始研究,私自種植,那我會毀掉所有的果實。”

朱蒂恍惚明白了。

她沒再提告訴營地紅果實的事,她明白黎白安自有主意,她只要聽從安排就好。

3個月後,黎白安不再所求所予。

她讓每個進到帳篷裏的訴說自己的煩惱,然後便請他們離開,不再承諾願望的實現。

同時,她請程素坐在她身後,在每一個人離開後,詢問程素對對方的感知。

“那個人心口一致,應該真的是為這件事困擾。”

“這個人情緒雜亂,想要得很多。”

“剛才那個人心裏一片戲謔,太不尊重了。”

黎白安一一記下,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裏會幫助真正需要幫助的人,卻也不懲罰那些貪欲旺盛的人,如果他們沾了其他人的光,也任由他們自大起來。

齊千裏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,奇怪地問:“為什麽不滿足他們所有的願望,不是有因果系統麽?”

“是啊,只是我滿足不過來了。”黎白安伸個懶腰,“最近的日子又忙又無聊。”

“威爾遜的事你聽說了嗎?”齊千裏忽然說。

他在變人中很有地位,因為沒人打得過他,他還住在神女峰——營地居民給這座山峰起的名字,所以他隱隱成為了變人的“白翼長老”,有了自己的消息來源。

“他怎麽了?”

“他們缺少種子,就頻繁地返回避難所廢墟裏尋找物資來換取食物。據說威爾遜找到了‘捷徑’。”

黎白安疑惑道:“避難所還藏著什麽秘密武器嗎?”

齊千裏意味深長道:“是‘長生’的辦法,他們要飛升到極樂之國。”

黎白安苦笑道:“阿卑利的陰霾來到了這個時代。不按照規律,一味追求獲得,最終只會成為邪神。你知道威爾遜研究到哪種地步了嗎?”

“他已經知道高維的存在了,也察覺到你的來歷不同尋常。他試圖拋棄□□,直接獲得思維的飛升。”齊千裏頓了頓,“他偷偷用營地的小孩做實驗,有幾個孩子失蹤了,只是霍華德還沒抓到他的把柄。”

“胡鬧!”黎白安把玩著旁邊的果醬瓶,“拋棄□□?承載靈魂的容器壞了,不要說飛升,靈魂是否完好都不一定。威爾遜不能留了。”

黎白安看向齊千裏,眼神中的態度十分堅決。

齊千裏明白了,他是執法者,他知道該怎麽做。

滿月那日,天空又變成了紅色。

這段時間種植了灰草的緣故,雪原上積雲少了一些,他們偶爾看見到一絲晴光,雪後夕陽從曾經的粉色變成了橘紅色。

朱蒂在過濾雪水,她好奇地問黎白安:“對了,為什麽小齊哥明明叫白翼,你卻叫他齊千裏呢,害得我和羅劍習慣叫他小齊哥,一去營地找他,大家都不知道我們說的是誰。”

黎白安微笑道:“他是白翼,也是齊千裏啊。誰規定一個人只能成為一種人。”

朱蒂耳朵一動,“什麽意中人?”

卻見黎白安嘴邊帶笑,眼中一片肅然地回望營地方向。

雪原上,齊千裏提著唐橫刀在營地附近觀察威爾遜。

他的銀發和白皙的皮膚在雪地裏像是天然的掩護,沒有人註意到他。

片刻後,他看到威爾遜的下屬賊眉鼠眼地抱著一個昏迷孩子進了他的帳篷。

齊千裏跟上去,從帳篷的縫隙裏看到他們在給孩子的體內註射某種液體。

他不再等待,沖進帳篷,一刀割斷威爾遜的喉管。

這些人在他面前像嗷嗷待宰的白菜,太過容易打敗,他便沒下殺手,讓另外3人擡著威爾遜的屍體,自己抱著昏迷的孩子,回到營地。

忙碌的居民們被眼前的場景震懾在原地,看著威爾遜在白雪上拖出長長的一條血痕,一時都不知所措。

直到孩子的親人——其實是孩子的養父母,驚叫一聲撲了上來,大家才圍上來,按住威爾遜的下屬,詢問事情的經過。

齊千裏刀上帶血,一言不發,聽那3人一邊瞟著他的臉色,一邊講事情的來龍去脈,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紅果實,餵到孩子的口中。

居民們這才恍然大悟,痛罵威爾遜是個瘋子。

“感謝您,白翼大人,您和黎白安大人是我們的守護者,是我們的神明!”孩子的親人激動得痛哭道。

“是我們的神明!”

“我們的神明!”

*

我曾是一只美利奴公綿羊羔,如今是進化成人類的變人,名字叫多羅。

人類世界奇妙而覆雜,他們有堅實的地下建築,有各種科技手段,有有趣的文化藝術,可看起來並不怎麽快樂。

地震突然來臨,避難所化為烏有,幸存者們守著廢墟哭喊。

校醫老師護著我,銀發哥哥救了我們。

黎上校給大家分發罐頭。

還活著的人、變人和動物都在這了。

我知道自從吃完那個蛋糕,我再也看不到母親了。

絕望的空氣在幸存者間蔓延,我跟著人類母親穿梭在傷患之間,不止一次聽到他們議論打算找出變人還有那些可以成為變人的動物,圈養他們,讓他們一代代繁殖,成為他們的食物。

我的耳朵抖個不停。

母親握著我的手說別怕。

黎上校他們離開了,幾個月後帶著了不起的東西回來了。

灰草和紅果實像吹散烏雲的巨大風扇,掃清了人們心中的陰霾。

我第一次看到人類發自內心的笑容和感激的眼神。

母親說大家開始重新相信日子會越過越好。

我和母親還有其他人一起高呼著“我們的神明”,心中忽然充實了起來。

*

雪原上響起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,被風送到山峰上,送到日漸清澈的天空,送到更遠的高維。

這個世界落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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